医学
根据学者考证,伊尹在商的身份除了在政权为相之外,更为重要的身份他还是一个巫师。商是一个非常崇信鬼神的朝代,国家大事小情皆要通过占卜,“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因此巫师具有崇高的地位。伊尹是商代第一大巫师,上古巫、史、医合一,巫师本身多兼有医的功能,如蜚声远近的巫彭、巫咸等皆以擅长医术闻名,《说文》释“尹”作“治也”。古文字学家康殷就指出:尹,“象手执针之状,示以针刺疗人疾病”;官名尹“同样是医疗治调之意的引申·转化”。“伊尹”同时具有来自伊水的医和相的意思,归根结底,还是来自伊水的巫师。
在《汉书·艺文志》中托名伊尹的著作有属于道家者流、小说者流、兵家者流等,而后世医家都认为在医家者流的经方十一家,二百七十四卷中有《汤液经法》三十二卷,也是伊尹所著。玉函山房辑佚书有《伊尹书》一卷,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帛书也有伊尹篇。
商代给后代留下的最大一笔遗产就是殷墟甲骨文,甲骨文的产生就是由巫师主持祭祀鬼神,占卜吉凶,其中还有关于后代祭祀伊尹的内容,在甲骨文中有“伊尹”、“伊”、“伊奭”、“黄尹”诸称皆指伊尹。甲骨文记载的疾病约有二十多种,如疾首、疾目、疾耳、疾口、疾身、疾足、疾止、疾育、疾子、疾言、蛊、龋等,还有疾年、雨疾、降疾等,虽然不能说与伊尹有直接关系,但伊尹肯定参与过类似占卜活动。
《汉书·艺文志》中有《汤液经法》,医家都认为此书为伊尹所撰。晋代皇甫谧就认为:“伊尹以亚圣之才,撰用《神农本草》以为汤液。……仲景论广伊尹汤液为数十卷,用之多验。”南朝梁陶弘景在列数古代医哲先贤时也不忘伊尹的功绩:“昔神农氏之王天下也,画易卦以通鬼神之情;造耕种,以省煞害之弊;宣药疗疾,以拯夭伤之命。此三道者,历群圣而滋彰。文王、孔子,彖象繇辞,幽赞人天;后稷、伊尹,播厥百谷,惠被生民。岐皇彭扁,振扬辅导,恩流含气。并岁逾三千,民到于今赖之。”明李梴也历代上古医家圣贤中也记载:“伊尹殷时圣人。制《汤液本草》,后世多祖其法。”
元代王好古撰有《汤液本草》一书,他坚信汤液就是伊尹所创立的:“神农尝百草,立九候,以正阴阳之变化,以救性命之昏札,以为万世法,既简且要。殷之伊尹宗之,倍于神农,得立法之要,则不害为汤液。”
历代医家皆对伊尹创制汤液的故事深信不移。元代起的三皇庙中,伊尹已列配享,与上古传说的医家进入医家朝拜的殿堂。清代陆以湉记载了京师先医庙的沿革情况,在先医庙诸位名医中,伊尹赫然在位:“京师先医庙,始于明嘉靖间。(按:元贞元间建三皇庙,内祀三皇并历代名医十余人,至是始定为先医庙。)本朝因之,中奉伏羲,左神农,右黄帝,均南面,句芝、风后,东位西向,祝融、力牧,西位东向,东庑僦贷季、天师、岐伯、伯高、少师、太乙、雷公、伊尹、仓公淳于意、华佗、皇浦谧、巢元方、药王韦慈藏、钱乙、刘宗素、李杲,皆西向,西庑鬼臾区、俞跗、少俞、桐君、马师皇、神应王扁鹊、张仲景、王叔和、抱朴子葛洪、真人孙思邈、启元子王冰、朱肱、张元素、朱彦修,皆东向,以北为上,岁以春冬仲月上甲,遣官致祭。”
还有人将黄帝、神农和伊尹并称为“三圣人”的说法:“隐医医之为道,由来尚矣。原百病之起愈,本乎黄帝;辨百药之味性,本乎神农;汤液则本乎伊尹。此三圣人者,拯黎元之疾苦,赞天地之生育,其有功于万世大矣。万世之下,深于此道者,是亦圣人之徒也。贾谊曰:古之至人,不居朝廷,必隐于医卜。孰谓方技之士岂无豪杰者哉?”
清代徐大椿则认为汤液并不是伊尹发明的,而是至商代伊尹时开始盛行而已:“《内经》中所载半夏秫米等数方是已,迨商而有伊尹汤液之说,大抵汤剂之法。至商而盛。非自伊尹始也。”
1985年,当代名医姜春华在《中医杂志》撰文指出《伤寒论》与《汤液经》的渊源关系。依据除皇甫谧《针灸甲乙经·序》之外,还有一部敦煌石室唐写卷子本的传抄本——梁·陶弘景《用药法要》。该书说:“诸名医辈张玑……等,咸师式此《汤液经》法。”并细数了其中的大小青龙汤、大小白虎汤、大小朱乌汤、大小玄武汤、大小阳旦汤、阴旦汤等。其实关于《伤寒论》来源问题历代医家并不避讳,王好古曾说:“殷伊尹用《本草》为汤液,汉仲景广《汤液》为大法,此医家之正学,虽后世之明哲有作,皆不越此。”清代陈修园也指出:“明药性者,始自神农,而伊尹配合而为汤液。仲景《伤寒》、《金匮》之方,即其遗书也。”
伊尹的《汤液经》在宋代时民间还有残存,如《普济本事方》在大柴胡汤方的最后一味药大黄后即以小字说明:“伊尹《汤液论》大柴胡同姜枣共八味,今监本无,脱之也。”[再如朱肱《类证活人书》在桂枝加葛根汤方后注中也说明:“伊尹《汤液论》桂枝汤中加葛根,今监本用麻黄误矣。”《阴证略例?伊尹汤液论例》也进一步指出:“朱奉议云仲景泻心汤比古汤液则少黄芩,后人脱落之。许学士亦云伊尹《汤液论》大柴胡汤八味,今监本无大黄,只是七味,亦为脱落之也。以是知仲景方皆《汤液》也。”
伊尹虽然不是最主要的医药行业神,但大多数民众相信,汤液是由他发明的,汤液的发明提高了医药的疗效,成为中医药学最主要的特色之一。
厨艺
五味调和说与火候论
伊尹由厨入宰的经历,从史料记述中可知,伊尹先是当过奴隶的,幼年的时候寄养于庖人之家,得以学习烹饪之术,长大以后成为精通烹饪的大师。并由烹饪而通治国之道,说汤以至味,成为商汤心目中的智者贤者,被任用为相,影响较大。以伊尹来比喻技艺高超的厨师的词语也不少。“伊尹煎熬”(枚乘《七发》),“伊公调和”(梁昭明太子《七契》),“伊尹负鼎”(《史记》),“伊尹善割烹”(《汉书》)等。《鹖冠子·世兵篇》还有“伊尹酒保”的记载,表明伊尹曾在餐馆干过。伊尹建树卓著,烹饪理论与实践较全面。记载伊尹烹饪实践的倒不多,只有说他去见商汤时烹调了一份鹄鸟之羹(天鹅羹)很受青睐。但从《吕氏春秋·本味篇》伊尹说汤以至味那些话来看,他的烹饪理论水平绝对是一流的。虽然他是借烹饪之事而言治国之道,但若无对烹饪理论的研究和烹饪实践的体会,是不可能说得那么在行、那么精辟的。中国著名烹饪理论学者熊四智先生在《当立伊尹为厨坛始祖》一文中说:伊尹说,烹调美味,首先要认识原料的自然性质:“夫三群之虫,水居者腥,肉玃者臊,草食者膻。臭恶犹美,皆有所以。” 伊尹说,美味的烹调:“凡味之本,水最为始。” 伊尹说,烹饪的用火要适度,不得违背用火的道理:“五味三材,九沸九变,火为之纪,时疾时徐。灭腥去臊除膻,必以其胜,无失其理。” 伊尹说,调味之事是很微妙的,要特别用心去掌握体会:“调和之事,必以甘酸苦辛咸。先后多少,其齐甚微,皆有自起。” 伊尹说,烹饪的全过程集中于鼎中的变化,而鼎中的变化更是精妙而细微,语言难以表达,心中有数也更应悉心去领悟:“鼎中之变,精妙微纤,口弗能言,志弗能喻。若射御之微,阴阳之化,四时之数。” 伊尹说,经过精心烹饪而成的美味之品,应该达到这样的高水平:“久而不弊,熟而不烂,甘而不哝,酸而不酷,咸而不减,辛而不烈,淡而不薄,肥而不腻。” 与此同时,伊尹又为商汤讲了当时可以制作美味的各种名特产品。在中国几千年烹饪技术发展长河中,曾经出现了许多的技艺高超的名人,如帝尧时代传说中的彭铿、周朝的太公吕望,春秋时代的易牙等。这些人都各有专长,而且在烹饪技术的发展中都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伊尹在烹调技术及其烹饪理论等方面独树一帜。厨艺,只是伊尹众多本领中的一种。伊尹是中国烹饪之圣。如今在中国香港、中国台湾、新加坡等地中国烹饪的同行也都奉伊尹为中国的“厨圣”、“烹调之圣”。
军事
伊尹在军事方面的活动,主要是参与了灭夏战争的策划、准备与实施。关于汤灭夏之战,史料欠缺,现今所知的有关记载亦多是语焉不详,尤其是对战役战斗的记载极少,难以全面详实地叙述,但关于灭夏战略的谋划、准备和实施,古文献中略有涉及。通过对这些文献资料的归纳,我们可以看出伊尹在灭夏之战中所起到了重要作用及其对军事认识的深刻和驾驭军事的杰出才能。他对中国军事发展所作出的巨大贡献主要表现在以下几方面:
第一,将人心向背的政治因素用于指导战争。
人类社会自从有了阶级和国家之后,政治与军事便形成了一种密切的关系,政治的兴衰与战争的胜败密不可分,而人心的向背正是政治形势的反映,但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人心向背的内容和表现形式又各有不同。在夏商之交,中国处于奴隶社会发展时期,当时社会生产力不高,占主导地位的社会生产部门——农业的生产水平还很低,还具有对自然不可抗拒的依赖性。有神论的唯心世界观在人们的头脑中占据统治地位,唯天是尊,唯天是教,人们认为上天是人世的最高主宰,一切自然现象和人类行为都受上天支配,这反映到政治上就是神权政治。最高统治者以上天之子自居,其权力和行为被视为上天意志的体现,因此,每有重大举措必祈请上天,祭祀神祖,以求福佑。每次战争更是如此,战前除向上天和神祖祈祷外,还要占卜请示,以决定行动和指导作战。但就在这样的历史条件下,伊尹通过对过去战争的总结,隐隐约约地发现政治与战争的关系,意识到人心向背对战争的影响,于是开始冲破天命思想的束缚,把注意力用于研究人心向背这一因素在战争中的作用,初步形成了“视民知治不”(《史记·殷本纪》)的思想,即把民众是否拥护最高统治者,看作是衡量国家统治兴亡的一个重要尺度,进而将这一思想用于指导灭夏战争。
为了弄清民众对夏桀的态度,伊尹前往夏任官,借机探察民情。当他看到桀“不恤其众,众志不堪,上下相疾,民心积怨”的情况后,即大胆判断“夏命其卒”,认为夏已出现了灭亡的征兆,因而与汤共同下定灭夏的决心。在战争准备期间,伊尹仍以此为指导,一方面极力宣传夏之暴政,进一步促使人们对夏的厌恨;另一方面针对“桀不务德而武伤百姓”的现实,强调广布仁德,宽以治民,并采取一系列具体措施(参见前文汤灭夏之战),对内扩大民众的拥护,对外争取其他方国的支持,颂声四起。不少方国归附,从而收到了抑彼扬己之功,使人心背夏而向商,九夷不起即为明证,为灭夏战争的具体实施提供了有力的保证。
人心向背影响战争的观点,在今天看来是众所周知的公理,但在三千多年前的奴隶社会,却是前无古人的创造。伊尹第一次认识到这一点并用于指导战争,不能不说是对中国军事发展的重大贡献。
第二,“上智为间”的谋略。
间谍情报战,在现代战争中已不新鲜,但在中国古代早期战争或者说在伊尹之前则是未曾有过的。当然在人类早期战争中也注意到了侦察敌情的重要,但在神权统治时代,这种侦察只是纯军事的战场侦察,而没有深入到敌人内部从事情报搜集和瓦解敌人关系的工作。只有当伊尹认识到民心向背对战争的作用之后,才以到夏任官的名义打入夏王朝内部开展情报工作。如果说伊尹第一次赴夏是为了侦察夏王朝的政情民情,以便制定灭夏计划的话,那么第二次赴夏则不仅仅是为了了解情况,而且还利用所掌握的情报,联络夏臣和当时已失宠于桀的妹嬉,扩大敌人内部的矛盾,以削弱其实力,为后来灭夏战争的胜利打下了基础。据《竹书纪年》载:桀“命扁伐山民,山民送女于桀,二人,曰琬、曰琰。后爱二人,……而弃其元妃于洛,曰妹(未)嬉氏,以与伊尹交,遂以亡夏。”《吕氏春秋》亦有类似记载,充分肯定了伊尹用间的作用。后来孙武总结说:“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军之所恃而动也”(《孙子·用间》)。“用间”的重要性随着战争的发展越来越受重视,而伊尹作为中国军事史上“用间”第一人,其功劳不言可知。
第三,根据敌我力量变化选择有利战机。
任何事物都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不断运动发展的,能否运用发展的观点,根据形势的变化决定行止进退,是谋事成事的关键。对于战争而言,能否正确认识判断形势并选择有利战机显得尤为重要。
商汤经“十一征”后,不仅剪灭了亲夏的方国,而且扩大了统治区域,实力大增,灭夏的战争准备工作业已完成。当时夏王朝内部矛盾更加尖锐,呈现出分崩离析之势,在此形势下,向夏发起最后总攻的时机似乎已经成熟。但伊尹为确保战争的胜利,考虑到夏虽然已近末日,然而它为中原之主已历时 400 余年,其声威余绪,不可忽视;再者商为夏之方国,商伐夏有以下犯上之嫌,没有十分的把握不可轻动,因此认为一定要等大多数方国都不支持夏桀时方可进攻。于是为试探各方国诸侯的人心向背,伊尹建议汤停止向夏进贡,以观反应,桀怒而“起九夷之师”,准备大举伐商。伊尹见九夷等方国仍心向夏桀并听从桀的调遣,因此认为决战时机没有完全成熟,遂与汤复朝贡谢罪,假意忠诚以伺时机。第二年伊尹建议再次绝贡,桀又召诸侯在有仍(山东济宁南)会盟,准备伐商,此次不仅九夷之师不奉夏命(《说苑·权谋》),而且有缗氏(山东金乡南)首先叛反(《左传·昭公四年》)。伊尹看到形势发生了巨大变化,夏桀已完全陷入孤立,认为时机已经成熟,抓住这一有利时机,立即向夏发起总攻,结果大获全胜,一举灭夏。
在天命思想占统治地位的时代,伊尹不是通过占卜、观象来决定是否发动和何时发动战争,而是根据对客观形势的分析,充分认识人在战争中的主导地位,由人〈即他自己〉来把握和选择战机,实属难能可贵。
伊尹在军事上的成就除以上几个方面以外,在前文所述的诸如孤立敌人、壮大自己、迂回包抄和切断敌人后路等都有其独到之处,但其最突出的贡献则在于不受时代的束缚,大胆冲击天命观禁锢,较清醒地认识到人在战争中的主体作用;其战略和选择有利战机均得于人心向背影响战争胜败的观点,这对于中国军事的发展尤其是战略学说的建立,作出了重要的贡献,不愧为中国军事史上第一个军事谋略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