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公之死
周灵王二十四年(公元前五四八年)五月,当晋国联合众诸侯意欲大举伐齐的时候,齐国朝野上下惊慌万状。恰在此时,齐庄公和大贵族的夫人棠姜私通之事,被崔杼知道了。于是,崔杼决定乘机杀死齐庄公以向晋国解说。这天,齐庄公大摆酒席,招待前来进贡的莒国国君黎比公,下令群臣前来坐陪。相关连环画崔杼称病未去。齐庄公不但未加责怪,反而暗自欢喜:我又可以借机会见棠姜了。席罢人散,齐庄公以探病为由去崔杼家与棠姜私会,旋即被预先埋伏在宅中的勇士射了。
听说齐庄公被崔杼所杀,晏婴不顾个人安危,毅然带着随从前往齐都去吊唁齐庄公。晏婴来到崔杼家门前,他身边的下人担心地问他:“您将为国君殉而葬吗?”晏婴说:“难道是我一个人的国君,我应该为他而死?”随从又说:“那么我们何不逃跑呢?“晏婴说:“难道国君的死是我的罪过,我要逃跑?”“那么我们还是回去吧?”晏婴说:“国君都死了,我回到哪里去呢?作为万民之主,难道只是为了利用他的地位来高跨于百姓之上?应当主持国政,作为君主的臣下,难道只是为了获取俸禄?应当保卫国家!所以君主为国家而死,那么臣下就应该为他而死;君主为国家而逃亡,臣下就应该跟他逃亡。如果君主只是为自己的私欲而死,为个人的事情而逃亡,不是他宠爱的人,谁敢承担责任,为他而死,为他而逃亡呢?可是我现在又能回到哪里去呢?”说罢,晏婴径自闯进崔家,脱掉帽子,捶胸顿足,不顾一切地扑在齐庄公的尸体上,号啕大哭了一场,然后起身离去。崔杼的左右欲杀掉晏婴,崔杼对晏婴也早已恨之入骨,但是有所顾忌,便对身边的人说:“他是百姓所景仰的人,杀了他,我就会失去民心。”
杀死齐庄公后,崔杼便和另一个大贵族庆封拥立齐庄公的异母兄弟杵臼为国君,这就是齐景公。为了巩固权势,树立威信,他把满朝文武大臣都驱赶到太公庙上,派兵内外把守,逼迫大家歃血为盟,表示效忠于他。稍有违迕,即被处死。已经杀了七个人,气氛十分恐怖。
轮到晏婴了。大家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晏婴。晏婴从容举杯,义愤填膺地对天盟誓:“我只忠于君主和国家。凡为虎作伥、助纣为虐者均不得好死!”说罢,一饮而尽。崔杼恼羞成怒,恶狠狠地用剑顶着晏婴的胸膛,要他重新发誓。晏婴毫不畏惧,厉声回答:“崔杼,你读过《诗经》吗?诗曰:‘莫莫葛藟,延于条枚,凯弟君子,求福不回。(今译"葛藤一片到处长满,蔓延缠绕树枝树干。和乐平易好个君子,求福有道不邪不奸。"出自诗经.大雅·文王之什.旱麓。)’不管你是用刀砍头,还是用剑穿胸,我晏婴决不屈服!”崔杼怒不可遏。这时,身边的一个心腹悄悄地对他说:“千万使不得!您杀庄公,是因为他无道,国人反应不大,您如果杀了晏婴,那可就麻烦了。”崔杼没奈他何,咬牙切齿地看着晏婴拂袖而去。
晏婴登上马车,车夫立刻快马加鞭,赶紧离开是非之地,以防不测。晏婴若无其事,从容不迫地对车夫说:“安稳一点,不要失态。快了不一定就有活路,慢了也不见得就会死。鹿生长在山上,可是它命却掌握在厨师那里。如今,我也像鹿一样。” 晏婴一路平安到家,最终也没遭到什么迫害。
复出为相
齐景公即位之初并未重用晏婴,只是让他去治理东阿(山东阿城镇)。晏婴一去就是三年,这期间齐景公陆续听到了许多关于晏婴的坏话,因此很不高兴,便把晏婴召来责问,并要罢他的官。晏婴赶忙谢罪:“臣已经知道自己的过错了,请再给臣一次机会,让我重新治理东阿,三年后臣保证让您听到赞誉的话。”齐景公同意了。三年后,齐景公果然听到有许多人在说晏婴的好话。齐景公大悦,决定召见晏婴,准备重重赏赐。谁知晏婴却推辞不受,齐景公好生奇怪,细问其故。晏婴便把两次治理东阿的真相说了出来。他说:“臣三年前治理东阿,尽心竭力,秉公办事,得罪了许多人。臣修桥筑路,努力为百姓多做好事,结果遭到了那些平日里欺压百姓的富绅们的反对;臣判狱断案,不畏豪强,依法办事,又遭到了豪强劣绅的反对;臣表彰和荐举那些节俭、勤劳、孝敬师长和友爱兄弟的人,而惩罚那些懒惰的人,那些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之徒自然对我恨之入骨;臣处理外事,送往迎来,即使是朝廷派来的贵官,臣也一定循章办事,决不违礼逢迎,于是又遭到了许多贵族的反对。甚至臣左右的人向我提出不合法的要求,也会遭到臣的拒绝,这自然也会引起他们的不满。这样一来,这些反对臣的人一齐散布我的谣言,大王听后自然对臣不满意。而后三年,臣便反其道而行之,那些原来说臣坏话的人,自然开始夸奖臣了。臣以为,前三年治理东阿,大王本应奖励臣,反而要惩罚臣;后三年大王应惩罚臣,结果却要奖励臣,所以,臣实在不敢接受。”
齐景公道听途说就责骂晏婴,是因为他没有亲自到东阿去体察民情。实践出真知。晏婴以亲身的实践,从正反两个方面对比进言,加大了说服的力度取得较好的效果。因此,齐景公才知道晏婴的确是个贤才,而深悔自己以前听信了谗言,错怪了晏婴。于是,齐景公将国政委以晏婴,让他辅佐自己治理齐国。
智谏景公
齐景公召来晏婴请教如何兴国安邦。他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光复先君齐桓公的伟业,重振雄风。晏婴听后沉吟片刻,说道:“臣陪大王微服察访一下民情,回来后再议兴国大计,如何?”齐景公本来就轻国事而重享乐,见晏婴要陪自己微服私访觉得很新鲜,便同意了。君臣二人来到京都临淄的一个闹市,走近了一家鞋店。鞋店摆放着各种各样的鞋子,品种齐全,但是无人问津,生意清淡。齐景公有些不解,却见不少人都在买假脚。齐景公吃惊地问店主,店主神色凄然地说:“当今国君滥施酷刑,动辄对人以刖刑,很多人被砍去了脚,不买假脚如何生产和生活呢?”齐景公听罢内心很不是滋味。回宫的路上,晏婴见齐景公闷闷不乐,知道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对他刺激不小,于是说道:“先君桓公之所以建树了丰功伟业,是因为他爱恤百姓,廉洁奉公,不为满足欲望而多征赋税,不为修建宫室而乱役百姓;选贤任能,国风清正。君臣戮力同心,才取得了雄视天下的地位。如今大王亲小人,远贤良,百姓……”没等晏婴讲完,齐景公便打断了他的话:“相国不必说了,寡人已经明白了。寡人也要效法先君,光大宗祠社稷。”
弦章死谏
贤相首先在于有德。有德,就是能为百姓着想。在君主制的国家里,这种意向势必常与国君发生冲突,于是极谏就成为贤相的第一要务。《晏子春秋》开头就是《谏》上下两篇,当非偶然。晏婴在国君面前,从不谄谀逢迎、溜须拍马,而是直言无隐,奋力谏诤,体现了正直有良心的大臣
为国为民奋不顾身的卓然风范。
到齐景公时,齐桓公霸业已成为历史陈迹,齐国内政几无一日安定。当时官家垄断大部分山林、土地、渔盐,贵族们“宫室日更,淫乐不违”,“肆夺于市”,“民三其力,二入于公,而衣食其一。公室朽蠹,而三老冻 馁 ”,致使“齐国丈夫,女子织,夜以接日,不足以奉上”。人民稍有不满或反抗,动辄得罪被刑。统治者用严刑酷法来维持旧秩序,他们自己却整日声色狗马,用醉生梦死来度过忧患。弥漫在齐国宫庭的纵酒淫乐之风销蚀着奴隶主统治者的最后锐气,晏子就是在这样一个社会大动荡的时代,给这样一位走下坡路阶级的神晕目眩的齐王充当“社稷之臣”的。
在这种社会背景之下,晏婴充分表现出了治理国家的忠诚与能耐。他利用自己特殊的身份地位,机智地抓住每一个可能的机会,从各种角度不断地提出减免赋税,让百姓休养生息的谏议。
齐景公嗜好歌舞,女乐倡优遍及后宫。一次,乐不思政的齐景公问晏婴,自己有没有可能像先祖桓公那样称霸诸侯?晏婴立即回答:“桓公之时,十分注重选贤任能,以鲍叔牙、管仲为左膀右臂。可当今你呢,却是左倡右优,加之还有进谗言的居前,拍马屁的在后,又怎能向往桓公的霸业!”
这个直言不讳的回答,既批评了骄奢淫逸的齐景公,又揭露了政客围绕在君王身边进谗献媚的丑恶嘴脸。
齐景公当然不会轻易接受晏婴的劝诫。他兴师动众,役使大批民工,破土兴建亭台。
当时正值秋收季节,民工们却不能回家去收割庄稼,一个个敢怒而不敢言。正当人们内心叫苦不迭之际,一贯喜欢奢华的齐景公正在为亭台的开工举办大型饮宴了,晏婴前往陪侍,忧心忡忡。待酒过三巡之后,晏婴即席起舞。他自舞自唱道:
岁已暮矣,而禾不获,忽忽矣若之何?
岁已寒矣,而役不罢,惙惙矣如之何?
随之热泪横流。酒酣耳热的齐景公见此情景,也感到不安了,遂把亭台的工程停了。这是晏婴凭借自己的才艺将一场宫廷的饮宴歌舞,变成了一次有具体政治内容的讽谕舞,并且收到了实际的效果。
有一次,齐景公问晏婴:“你家靠近集市,可知物价的贵贱?”晏婴答道:“既然买东西方便,怎能不知道呢?”齐景公接着又问:“哪种物品贵?哪种贱?”当时,因齐景公实施残酷的刑罚,受刖刑而被砍脚的人很多,市场上假足畅销,鞋子反而卖不出去。由此,晏婴答道:“踊贵屦贱。”意思是说,假足贵,鞋子贱。踊屦贵贱的行情变化,是极非正常现象,它含蓄而又尖锐地谴责了齐景公的残忍行径。齐景公还是明悟晏婴的讽谏,下令减轻了刑罚。
齐景公好色贪杯。一次,齐景公抱着美女饮酒七天七夜还不停杯。弦章进谏:“您饮酒七天七夜了,我请求您停止。不然,请您把我杀了。”这时,晏婴入见。齐景公说:“弦章这个小子竟然这样阻止我饮酒作乐。如果我听从他的,不是臣子反过来管我了吗?如果把他杀死了,我又舍不得。”晏婴回答:“弦章幸遇明君!如果他碰到殷纣那样的昏君,早就死了。”齐景公闻言便停止饮酒。
与孔子悖
孔子三十五岁那年,去了齐国,做了高昭子的家臣,之后通过高昭子见到了齐景公。齐景公问孔子如何为政,孔子说,“国君要像国君,臣子要像臣子,父亲要像父亲,儿子要像儿子。”景公说:“讲得好啊!如果真的国君不像国君,臣子不像臣子,父亲不像父亲,儿子不像儿子,纵然有粮食,我怎么能吃得到呢!”改日齐景公又向孔子询问为政,孔子说:“为政在于节约财物。”景公很高兴,将要把尼溪的田地封赐给孔子。晏婴进言说:“这些儒者能言善辩不能用法度来规范;高傲自大自以为是,不能任用他们来教育百姓;崇尚丧礼尽情致哀,破费财产厚葬死人,不可将这形成习俗;四处游说乞求借贷,不可以此治理国家。自从圣君贤相相继去世,周朝王室衰落以后,礼乐残缺有很长时间了。如今孔子盛装打扮,繁琐地规定尊卑上下的礼仪、举手投足的节度,连续几代不能穷尽其中的学问,从幼到老不能学完他的礼乐。国君打算用这一套来改造齐国的习俗,恐怕不是引导小民的好办法。”此后齐景公虽然恭敬地接见孔子,但不再问有关礼的事。有一天,齐景公挽留孔子说:“按照季氏上卿的规格来待你,我不能做到。”于是就用介于鲁国季氏和孟氏之间的规格来接待孔子。齐国大夫企图谋害孔子,孔子听说此事。齐景公说:“我老了,不能用你了。”孔子在这种情况下当机立断,离开了齐国,返回鲁国。